这家乌鲁木齐客栈,提供阳光、音乐和爱。1>
现代化的乌鲁木齐并不出众,他有中国任何一个大城市都不缺乏的高楼、拥堵和嘈杂,当你置身其中,在车流中深入腹地,这种感觉越发强烈。而不久之前,当飞机越过天山山脉,河流、耕地、羊群和房子,取代了死板的无人区地貌,生命再现的欢愉赶走了长途飞行的疲乏。然而,当千篇一律城市风格来临,那点欢愉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
不过,作为不同民族的聚居地,这里有着截然不同的文化,饮食习惯,语言差异,这是现代城市规划无法轻易改变的事实,而差异恰好是乌鲁木齐的珍宝。
嬉游客栈位于南湖东路一条巷子里,十年前这片区域开始大兴土木,崭新的高楼 、自建民房、小型厂房、仓库混为一团。这家开业两年的旅店,为自己的生日,准备了一份礼物,为期三天的民谣音乐节。演出场地,就在客栈里面,只要撤走餐桌,这个客栈的一楼餐厅,就变成一个专业的livehouse。
这个看似新颖的配置,实际上天生矛盾,旅馆需要不被打搅而安静,而livehouse是放肆之地,自由,热闹,每场演出后的多巴胺浓度,足以灌醉几个少不经事的疯子。“在商业上,这是一场冒险。”张东说,他是客栈创始人之一。
对于主流的商业法则来说,不仅仅冒险,也过分激进。但对于张东和其他的嬉游股东来说,这是最佳选择。在乌鲁木齐开家livehouse是他们没完没了的梦想之一,但谁都清楚,这是个赔钱赚名声的买卖,对从事了几年酒店管理工作的张东来说,如果能够用酒店养活一家livehouse,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。
张东,停不下来。
他拿着电话和远方交涉。他和负责舞台的师傅交谈。他和刚刚下楼的乐手聊天。他和客栈的员工交流。同样的,那些身穿嬉游定制T恤的人也在忙碌着。住客手续,一份午餐,那些每天都会在客栈反复发生的事。但今天,多了些别的,音乐节明天就要开始了。
而游客则在阳光房里,安享他们的西式午餐,或去庭院抽烟,一面墙上贴满了烟盒,牌子各异,客人南来北往,这面墙就是见证。
7月1日,天离黑还早得很,第一晚的演出开始了。
首先登场的扎力哈尔,刚刚20岁,在乌鲁木齐一所师范学校上学,音乐系,主修小提琴。他用柯尔克孜族传统乐器库姆孜弹唱民歌。演出前两天,扎力哈尔提出自己的想法,用吉他弹唱,遭到婉拒,说服他的,是这场音乐会的主题,“永久之声”。
主题是演出音乐总监马木尔定的。
接着上场的是沙依拉西,家住青河县的哈萨克族老人,使用的乐器是库布孜和冬不拉。“两首库布孜曲子听得我肝肠寸断, 还有忧伤的冬不拉,哈萨克的孤独深深地击中我心。”前顶楼马戏团贝斯手梅二说,更确切来说,他是被库布孜弄哭的,那也是朋克不易外露的一面。
拜力汗与儿子朱马哈孜合奏斯布孜额,这一传统的哈斯克乐器,也是新疆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,拜力汗也曾在央视《小崔说事》节目里,演奏过这古老的乐器。这种与笛子类似的乐器,吹奏难度很大,张玮玮也曾经拜拜力汗为师,学习吹奏,但没学成。拜力汗居住在乌鲁木齐南山,过着传统的半游牧生活,他曾经说过,对牧民而言,牲畜和音乐,是两样最重要的大东西。他甚至用现代装修材料,PVC水管制作了音质优良的斯布孜额。
演出前几天,拜力汗因心脏不适入院,他是从医院直接来到演出现场,家人一直在舞台下等候,演出结束后不久,又赶回医院。
斯布孜额有另外一个名字,“心笛”。
吐尔逊有两件乐器,刀郎热瓦普和卡龙琴,他盘腿坐在台上,分别用两件乐器各演了一个长曲子,一气呵成。那种目中无人,物我两忘的气势比朋克还拽,舞台灯亮,没有返场,新疆民间音乐像无人机那样,悬停在空气里。
3个民族,5位音乐家,6种传统乐器,近30首乐曲,110分钟的演出,数字纪实但缺乏情感,而数字又足够绝情,让人警觉这不过是悠长历史的冰山一角。
即便在现场欣赏,要分清乐器,准确叫出它们的名字也并不容易,但凝听一次,总算明白,这些乐器,它们有着各自不同的忧伤。
张玮玮和郭龙的演出,卖出了近300张票,创下了嬉游开业两年的纪录。
对居住在乌鲁木齐城中央的本地年轻人来说,知道和了解他们,远比知道吐尔 逊、拜力汗的多。流行的生活最终会决定影响力,这不是什么值得抱怨的事。新一代乐手从老一辈音乐家身上汲取养分,反哺年轻的受众,本就是音乐得以传承的要素。
吐尔逊也时不时站在舞台后方的调音台边,乐呵呵地看着两个从兰州来到的年轻人,抱着乐器,唱自己的歌。
嬉游上一次票房纪录的创造者,是本地老牌摇滚乐队,傀儡,卖出了近200张票。2014年,张东为傀儡做了23周年纪念演出。傀儡乐队于1991成立,1992年正式开始演出,那时候,张东是台下的一名观众。
张东在学校自学了乐器,1995年毕业后,因不满市电台摇滚节目的单调和乏味。毛遂自荐,成为电台的客座主持,后来正式进入到区电台音乐台,他的每月工资是315元。
这份工作持续了三年多,而后的日子,他像一个身份不明的人,有时是一个客串乐手,有时是宣传员,在乌鲁木齐不大的摇滚圈里,捣腾音乐。
一边做乐队,一边管理公司,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2012年,张东也在八音盒搞了一次音乐节。2013年,张东正式辞职,他想按自己方式开一家旅店,里面要有音乐。
尽管嬉游的场地有诸多不便,但一楼的大仓库就是一个天然的livehouse。签完 合同之后,他马上找来深圳的朋友鸿艺和阿飞,做livehouse的声场规划,最大的问题是层高不够,解决的办法是挖地,开了部小型挖掘机,把地面向下挖了80厘米。
2014年,张东和马木尔在深圳参加b10现场主办的第一届明天音乐节,“我们正 式的演出演完后,有一天在旧天堂书店即兴,那场即兴我演得很差,因为演出前接到电话,嬉游的消防报审有问题,很难如期开业,心情很糟糕。”
最终还是钱的问题,不能如期开业,要面临现金流断裂的问题,这不是嬉游可以承受的。
经营依靠的不仅仅是故事,更多的是有血有泪的付出。
第一天走进302房间,放下行李的时候,我就在写字台上看见了整个音乐节的详细安排,一共5页纸,还包括周边的旅行路线建议,餐饮指南,安全提醒。
令人意外和惊喜。
约翰·里德在其著作《城市》开篇就写道:城市是人类文明的典型产物,在这里展现了人类所有的成就和失败。公共建筑、纪念碑、档案馆以及公共机构就是 我们的试金石,通过它们的检验,人类的文化遗产得以代代相传。
那么,微小如嬉游客栈这样的场所,又是什么呢?
一个小地方,几个人,想尽其所能地做点事情,既有尊严地赚取生活,又不至于陷入乏味的庸常中。这样的故事每天都会在不同的地方发生,他的意义在哪里?为什么我们不顺应时代,沉溺其间,为什么我们要去改变?微薄之力真的可以改变这个城市,乃至世界吗?如果不能,就是尽量保持自己,不要迷失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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